1、只要心在跳動，就有血的潮汐。

2、我至今還記得他歉疚的笑容，似乎在為他偶然闖入這個世界而深表歉意。

3、這里太安靜了，靜得耳朵嗡嗡響。

4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，自己的聲音、愛情和愿望。

5、灰色的頭像剝離所有的溫暖，其實都在，只是悲哀的習慣了隱藏，這還是最初的我們么。

6、我不相信夢是假的，我不相信死無報應！

7、曾經我們都有一個夢想，關于未來嗎，關于愛情，關于穿越赤道的旅行。然而，多年后的一個晚上，我們聚在一起，杯子碰在一起，聽到的都是夢破的聲音。

8、我和這個世界不熟。這并非是我安靜的原因。

9、我來到這個世界，為了看看太陽和藍色的地平線。

10、生活是一次機會，僅僅一次，誰校對時間，誰就會突然老去。

11、我認識個丹麥漢學家，他頭一回去紐約，拿著地圖在曼哈頓街頭東張西望，突然一個黑人的摟住他，刀尖頂在腰眼上。沒轍，他只好從上衣口袋里往外掏錢，本想五塊十塊打發(fā)打發(fā)算了�？擅涝�的顏色尺寸全一樣，一不留神，他抽出張一百元的鈔票，黑人一把攥住他的腕子。他急中生智，大罵美國的種族歧視。黑人樂了，打了個折扣降到八十塊。他接著大罵當時的總統(tǒng)列根，罵的狗血噴頭，黑人拍拍他的肩膀——哥們兒，你真夠意思，降到五十吧。臨別，漢學家和強盜互相握手，難舍難分。

12、那時我們有夢，關于文學，關于愛情，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。如今我們深夜飲酒，杯子碰到一起，都是夢破碎的聲音。

13、一切都是命運，一切都是煙云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，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，一切歡樂都沒有微笑，一切苦難都沒有淚痕，一切語言都是重復，一切交往都是初逢，一切愛情都在心里，一切往事都在夢中，一切希望都帶著注釋，一切信仰都帶著，一切爆發(fā)都有片刻的寧靜，一切死亡都有冗長的回聲。

14、在被閃電固定的背景中，昨天在每一朵花中散發(fā)幽香。

15、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，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。

16、你沒有如期歸來，我喉嚨里的果核，變成了溫暖的石頭。

17、人在的時候，總以為有機會，其實人生就是減法，見一面就少一面。

18、有件事情讓我記憶深刻。1967年年底，當時我家住在三里河計委大院，不遠就是三里河工人俱樂部。那天在俱樂部對面，一群與我年齡相仿的孩子們在交換毛的像章，正好有人拎著只公雞走過。一個孩子說那是去附近復興醫(yī)院打雞血，即抽出雞血抽注入人的血管中，據(jù)說可包治百病。另一個孩子說我才不信呢，如果打了雞血，說不定會像公雞那樣早晨打鳴呢！把大家都逗樂了。

19、在古老的壁畫里，人們默默的永生，默默的死去。

20、其實烏鴉和人有一種共生關系，它們熱愛人類，循其足跡，蹭吃蹭喝。有人類的弱點，怕孤獨，呼嘯成群。它們肯定有自己的社會結構，只不過人對此沒有耐心罷了：天下烏鴉一般黑。

21、在沒有英雄的年代里，我只想做一個人。

22、是的，我們自以為與時俱進，其實在不斷后退，一直退到我們出發(fā)的地方。

23、讀書與上學無關，那是另一碼事：讀——在校園以外，書——在課本以外，讀書來自生命中某種神秘的動力，與現(xiàn)實利益無關。而閱讀經驗如一路燈光，照亮人生黑暗，黑暗盡頭是一豆燭火，即讀書的起點。

24、我只能選擇天空，決不跪在地上，以顯示劊子手們的高大。

25、醫(yī)生舉起白色的床單站在病樹上疾呼：是自由，沒有免疫的自由毒害了你們。

26、我昨天在電話里告訴艾略特，我正在寫他。他警告我說：“別說我壞話，我可有朋友懂中文�！蔽覀冸m相識多年，對我來說他還是有點兒神秘莫測。他很少談自己。對于一個生命，這世上最大的秘密，他人又能知道多少呢？我有時覺得他像個舊時代的騎士，懷舊、多疑、忠誠，表面玩世不恭，內心帶有完成某種使命的隱秘沖動。

27、冰川紀過去了，為什么到處都是冰凌？好望角發(fā)現(xiàn)了，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競？

28、這是座空蕩蕩的博物館，誰置身其中，誰就會自以為是展品，被無形的目光注視。

29、每個人都有作詩的年齡，大約在15歲到25歲之間吧那些來自心靈的吟唱，記錄著我們的詩樣年華。然而，惟有過了30歲、50歲還在寫好詩的人，才是詩人。郭小川、郭路生、泰戈爾、波特萊爾、惠特曼、洛爾加、馬雅可夫斯基，都是這樣的詩人。連馬雅可夫斯基前的林中遺囑都浸透著詩意，沒治了。

30、說實話，我對歷史學家心懷偏見。他們多少有點兒像廢車場的工人，把那些亡靈汽車的零件分類登記，坐等那些不甘寂寞但又貪圖便宜的司機。而喬納森似乎不屑與他們?yōu)槲椋�他更關心歷史中個人的命運，并對他們寄予深切的同情。

31、詩歌是一種憂郁的媒體，而詩人的使命是孤獨的。

32、中國人在西方，最要命的是孤獨，那深刻的孤獨。人家自打生下來就懂，咱中國人得學，這一課還沒法教，得靠自己體會。

33、海水是咸的，淚也是咸的，是海水變成淚，是淚流成海水，億萬年的淚，匯聚成海水。終有一天，海水和淚都是甜的。

34、在她渾濁的眼神中，我看到的是恐慌，對老年對饑餓對死亡的恐慌。她遲疑著囁喏著，直到我告辭時才說出來“我需要的是錢！”我傻了，被這赤裸裸的貧困的真理驚呆了。我請她放心，答應回家就把錢匯來（后來母親匯了七十元）。在大門口，夕陽從背后為她鍍上金色。她歪歪嘴，想笑，但沒笑出來。

35、由于四處漂泊，游吟詩人得以穿過不同人們居住的土地。他們總是結伴而行，從北到南，有人被其歌聲感動，慷慨贈禮，他在同伴中名聲大振，展示死前靈魂的高貴和生命之光。他在大地上得到的回贈是永世盛名。

36、我喜歡在大街上閑逛，無所事事。在成人的世界中有一種被忽略的安全感。只要不仰視，看到的都是胸以下的部分，不必為長得太丑的人難過，也不必為人間喜怒哀樂分心。

37、我有時覺得他像個舊時代的騎士，懷舊、多疑、忠誠、表面玩世不恭，內心帶有完成某種使命的隱秘沖動。

38、醒來是自由，那是星辰間的矛盾。門在抵抗歲月，絲綢卷走了吶喊，我是被你否認的身份，從心里關上的燈。

39、告訴你吧，世界，我不相信，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(zhàn)者，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。

40、人生就是減法，見一面，少一面茶帶來的記憶就是和酒不同，清爽明澈同代人久別重逢就撲通照鏡子：你看人家多老，你就有多老石板路通向過去，讓人想到時間的磨礪。

41、我是因為一場大火搬到紐約的。當然，大火只是個形象說法，是指生活的某種非常狀態(tài)。到紐約的第二天，我一覺醒來，才凌晨四點，從十九層樓的窗戶望去，紐約好像著了大火，高樓大廈燃燒，千百塊玻璃呈血紅色，黑鳥盤旋，好像一幅末日景象。原來是我的鬧鐘仍走著加州的時間，差三鐘頭，紐約只不過正日出而已。

42、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，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，看吧，在那鍍金的天空中，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。

43、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，遠離北京使我重新辨認北京，知道它的天地、界限及可能的外延。

44、其實，旅行是種生活方式。一個旅行者，他的生活總是處于出發(fā)與抵達之間。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都無所謂，重要的是持未知態(tài)度。

45、沐浴著夕陽，心靜如水，我們向云霧飄蕩的遠方眺望。其實啥也看不到。生活的悲歡離合遠在地平線以外，而眺望是一種青春的姿態(tài)。

46、寫作的人是孤獨的，寫作與孤獨，形影不離，影子或許成為主人。寫作在召喚，有時沉默，有時叫喊，往往沒有回聲。遠行與回歸，而回歸的路更長。

47、有時深夜難眠，兀自茫然：父母風燭殘年，兒女隨我漂泊，社稷變遷，美人色衰，而我卻一意孤行。這不僅僅是地理上，而是歷史與意志、文化與反叛意義上的出走。這或許是命中注定的。

48、旅行是一種生活方式。一個旅行者，他的生活總是處于出發(fā)與抵達之間。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都無所謂，重要的是持未知態(tài)度，在漂泊中把握自己，對，一無所有地漂泊。

49、我只能選擇天空，絕不跪在地上，以顯出劊子手們的高大，好阻擋自由的風。

50、在威爾士的詩歌傳統(tǒng)中，由兩種詩人組成。一種是由宮廷供養(yǎng)的詩人，一種是到處漂泊靠賣唱為生的游吟詩人。宮廷詩人要經過韻律和基督教寓言的嚴格訓練，出口成章，歌功頌德。不同的宮廷以激烈比賽的方式選出桂冠詩人，分別由各威爾士大公豢養(yǎng)。十三世紀諾曼人人侵。游吟詩人轉向對諾曼人征服的頌揚，于是亞瑟王和騎士精神的浪漫故事傳遍整個歐洲。凱爾特游吟詩人離開自己的家鄉(xiāng)。

51、你順手挽住火焰，化作漫天的大雪。

52、一個燈籠遵循的是，冬天古老的法則；我徑直走向你，你展開的歷史折扇，合上是孤獨的歌。

53、歲月如男孩呼嘯成群，分三路包抄，靈活的小腿伴隨咚咚腳步聲，登堂入室，最后消失在西邊操場的塵埃中。我們教室緊把著操場入口處。我熟知那腳步聲——歲月的去向與動靜。

54、“國際主義”與“全球化”是不同年代的時髦用語，乍聽起來大同小異，實則有天壤之別�！皣�際主義”是全世界無產者聯(lián)合起來，“全球化”是不明國籍的富人合伙坑蒙拐騙。

55、靠近窗戶，本次列車的終點是你。

56、春天是沒有國籍的，白云是世界的公民。和人類言歸于好吧，我的歌聲。

57、我不想安慰你，在顫抖的楓葉上寫滿關于春天的謊言。

58、每個孩子天生都有很多幻覺，這幻覺和光與影，和想象的空間，甚至和身體狀態(tài)都有關系。孩子長大后，多半都會忘了，時間，社會習俗，知識系統(tǒng)強迫他們忘卻，似乎那是進入成人世界的條件。

59、那時我們還年輕。穿過殘垣斷壁蒼松古柏，我們來到山崖上。沐浴著夕陽，心靜如水，我們向云霧飄蕩的遠方眺望。其實啥也看不到，生活的悲歡離合遠在地平線以外，而眺望是一種青春的姿態(tài)。

60、鴿子有鴿子的視野，他們總是俯視巴黎的屋頂；狗有狗的視野，他們看得最多的是鋪路石和行走中的腳；蚊子有蚊子的視野，他們破窗而入，深入人類生活的內部，直到嘗到血的滋味。

61、所謂通才，不僅指在學問上博大精深，更重要的是對歷史對人生的徹悟和關懷。與通才相對應的是專才，這就是充斥今日的那些所謂專家們。他們專業(yè)越分越細，路越走越窄，所掌握的知識純粹用來混飯的。

62、看來這個世界上顯然是差異先于認同，而認同往往是對差異的矯飾而已。

63、人生一世，草木一秋，我們就跟大樹上的葉子一樣，早晚會枯黃隕落。樹葉雖小但見證了春秋，既目睹了繁花似錦，也目睹了大樹凋零。我們都是很相似的樹葉，因為人生就是這樣，生老病死是誰都要經過的。

64、我得感謝這些年的漂泊，使我遠離中心，脫離浮躁，讓生命真正沉潛下來。在北歐的漫漫長夜，我一次次陷入絕望，默默祈禱，為了此刻也為了來生，為了戰(zhàn)勝內心的軟弱。我在一次采訪中說過：“漂泊是穿越虛無的沒有終點的旅行�！苯洑v無邊的虛無才知道存在有限的意義。

65、當年顧彬常來北京，騎著輛破自行車滿城飛。憑他那體力，要是有便衣跟蹤，肯定累得半死。他告訴我，他在圖書館有個戀人，但不是書。那陣子涉外婚姻還是有麻煩，約會好像打游擊，出沒不定，更添了層浪漫色彩。

66、最后她喃喃說：“嗨，走吧，別在我這兒耽誤太多功夫�！蔽蚁�，她責怪的是時間。

67、兩年前，在以和詩歌為專題的討論會上，一位著名的黑人詩人在演講中，盼望著大火為詩歌帶來一個嶄新的世界。艾略特冷冷地反駁說，大火只能燒死詩人，是摧毀良心，制造血腥的悲劇。

68、不過蓋房子是給人住的，而詩歌搭的是紙房子，讓人無家可歸。是公開的性，而性是私人的。由于這些物的闡釋，“家”的概念變得完整了。其實，旅行是種生活方式。一個旅行者，他的生活總是處于出發(fā)與抵達之間。從哪兒來的到哪兒去都無所謂，重要的是持未知態(tài)度，在漂泊中把握自己，對，一無所有地漂泊。

69、我徑直走向你，帶領所有他鄉(xiāng)之路。當火焰試穿大雪，日落封存帝國，大地之書翻到此刻。

70、我和這個世界不熟。這并非是我安靜的原因。我依舊有很多問題，問南方問故里，問希望，問距離。我和這個世界不熟。這并非是我絕望的原因。我依舊有很多熱情，給分開，給死亡，給昨天，給安寂。我和這個世界不熟。這并非是我虛假的原因。我依舊有很多真誠，離不開，放不下，活下去，愛得起。

71、那時我們有夢，關于文學，關于愛情。

72、那時我們有夢，關于文學，關于愛情，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。

73、一個學習孤獨的人先得有雙敏銳的耳朵。怎么說，就得先靜下心來，才能與孤獨相處，取得平衡點。天空吸收著水分，越來越藍，藍得醉人，那是畫家調不出來的顏色。

74、一切都是命運，一切都是煙云，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，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。

75、紐約出租車全都報給第三世界特別是來自戰(zhàn)亂貧困地區(qū)的弟兄們，他們開得像打仗應在情理中。科索沃期間，那天讓我趕上的司機是剛從前線下來的塞爾維亞人。只見他貓著腰，急速轉動方向盤，躲來閃去，顯然在避開炮火。那是經驗的延續(xù)。他兩眼發(fā)指，臉上既焦慮又得意，準是有種深入敵后的感覺——直插美帝國主義心臟。

76、蓋瑞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。在大學混了一年，他作為水手出海了。上岸后，他在西北山區(qū)當守林員。再下山，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學東方文學，翻譯寒山的詩。然后隨寒山一起去日本，一住就是十幾年，其中出家三年，削發(fā)為僧。最后師父讓他致力于佛經翻譯，于是還俗。也幸虧還了俗，美國詩歌才獲得新的聲部，環(huán)境保護運動才找到它的重要代言人。

77、蓬皮杜中心是法國政客對未來的一個承諾，除了為自己建造紀念碑外，這種承諾具有某種游戲性，不可認真。而正是這種游戲性成為法國文化的要素之一，從法國電影、時裝表演到哲學思辨。

78、散文與漂泊之間，按時髦說法，有一種互文關系：散文是在文字中的漂泊，而漂泊是地理與社會意義上的書寫。

79、第一次旅行中，他們有幸結識了馬查多。他為伯若達一行朗誦了自己和別人的詩作，洛爾加彈了一段鋼琴曲。那次見面讓洛爾加激動不已，馬查多對他說，詩歌是一種憂郁的媒體，而詩人的使命是孤獨的。洛爾加從朋友那兒借來馬查多的詩集，他用紫色鉛筆在扉頁上寫了首詩，大意是，詩歌是不可能造就的可能，和音樂一樣，它是看不見欲望的可見的記錄，是靈魂的神秘造就的，是一個藝術家所愛過一切的悲哀遺物。

80、自然本身說到底就是沉默的，喧囂和噪音最后還得歸于沉默；喧囂打擾了事物的本質，而沉默使人回歸進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