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人世間真是難處的地方，說一個人“不通世故”，固然不是好話，但說他“深于世故”，也不是好話。

2、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。做夢的人是幸福的；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，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。

3、金子做了骨髓，也還是站不直。

4、中國的哭和拜，什么時候才完呢？

5、惟有民魂是值得寶貴的，惟有它發(fā)揚(yáng)起來，中國才真有進(jìn)步。

6、我有一時，曾經(jīng)屢次憶起兒時在故鄉(xiāng)所吃的蔬果：菱角、羅漢豆、茭白、香瓜。凡這些，都是極其鮮美可口的；都曾是使我思鄉(xiāng)的蠱惑。后來，我在久別之后嘗到了，也不過如此；惟獨(dú)在記憶上，還有舊來的意味存留。他們也許要哄騙我一生，使我時時反顧。回憶中的過去總是更美，但那確實(shí)是我的回憶了。

7、其實(shí)即使是天才，在生下來的時候的第一聲啼哭，也和平常兒童的一樣，決不會就是一首好詩。

8、我不是高僧，沒有涅?的自由。

9、養(yǎng)成他們有耐勞作的體力，純潔高尚的道德，廣博自由能容納新潮流的精神，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，不被淹沒的力量。

10、奴才總不過是尋人訴苦。只要這樣，也只能這樣。

11、愈是無聊賴，沒出息的腳色，愈想長壽，想不朽，愈喜歡多照自己的照相，愈要占據(jù)別人的心，愈善于擺臭架子。

12、人們因?yàn)槟芡鼌s，所以自己能漸漸地脫離了受過的苦痛，也因?yàn)槟芡鼌s，所以往往照樣地再犯前人的錯誤。

13、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，然而她，卻疑惑了——或者不如說希望：希望其有，又希望其無。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惱，一為她起見，不如說有罷。

14、謠言世家的子弟是以謠言殺人，也以謠言被殺的。

15、對于謠言，我是不會懊惱的，如果懊惱，每月就得懊惱幾回，也未必活到現(xiàn)在了。大約這種境遇，是可以練習(xí)慣的，后來就毫不要緊。倘有謠言，自己就懊惱，那就中了造謠者的計(jì)了。

16、讀死書是害己，一開口就害人。

17、人生得一知已足矣，斯世當(dāng)以同懷視之。

18、真的猛士，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，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。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？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(shè)計(jì)，以時間的流逝，來洗滌舊跡，僅是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。在這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，又給人暫得偷生，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。

19、有些人畢生追求的就是有些人與生俱來的。在生命完結(jié)的時候，有些人得到了他們畢生追求的東西，有些人卻失去了他們與生俱來的東西。

20、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，只要愿擠，總還是有的。

21、蟲蛆也許是不干凈的，但它們并沒有自鳴清高。

22、人生最大的痛苦是夢醒了無路可走。

23、哪里有天才，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功夫，都用在工作上的。

24、我自己覺得我的記憶好像被刀刮過了的魚鱗，有些還留在身體上，有些是掉在水里了，將水一攪，有幾片還會翻騰，閃爍，然而中間混著血絲，連我自己也怕得因此污了賞鑒家的眼目。

25、但我坦然，欣然。我將大笑，我將歌唱。

26、我記得有一種開過極細(xì)小的粉紅花，現(xiàn)在還開著，但是更極細(xì)小了，她在冷的夜氣中，瑟縮地做夢，夢見春的到來，夢見秋的到來，夢見瘦的詩人將眼淚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，告訴她秋雖然來，冬雖然來，而此后接著還是春，胡蝶亂飛，蜜蜂都唱起春詞來了。她于是一笑，雖然顏色凍得紅慘慘地，仍然瑟縮著。

27、“急不擇言”的病源，并不在沒有想的工夫，而在有工夫的時候沒有想。

28、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(diào)和、折中的，譬如你說，這屋子太暗，說在這里開一個天窗，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。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，他們就會來調(diào)和，愿意開天窗了。

29、貪安穩(wěn)就沒有自由，要自由就要?dú)v些危險(xiǎn)。只有這兩條路。

30、不過中國的有一些士大夫，總愛無中生有，移花接木的造出故事來，他們不但歌頌升平，還粉飾黑暗。關(guān)于鐵氏二女的撒謊，尚其小焉者耳，大至胡元?dú)⒙�，滿清焚屠之際，也還會有人單單捧出什么烈女絕命，難婦題壁的詩詞來，這個艷傳，那個步韻，比對于華屋丘墟，生民涂炭之慘的大事情還起勁。

31、卑怯的人，即使有萬丈的怒火，除弱草以外，又能燒掉什么呢？

32、分明有一圈紅白的花，圍著那尖圓的墳頂。

33、我一徑逃走，盡力地走，直到逃出夢境，躺在自己的床上。

34、上人生的旅途吧。前途很遠(yuǎn)，也很暗。然而不要怕。不怕的人的前面才有路。

35、時間對于我來說是很寶貴的，用經(jīng)濟(jì)學(xué)的眼光看是一種財(cái)富。

36、所謂天才，只不過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了。

37、買書的快樂，如同綠林好漢買進(jìn)了盒子炮一樣快樂。

38、生命是以時間為單位的，浪費(fèi)別人的時間等于謀財(cái)害命；浪費(fèi)自己的時間，等于慢性。

39、勇者發(fā)怒，抽刃向更強(qiáng)者；怯者憤怒，即抽刃向更弱者。

40、人生的旅途，前途很遠(yuǎn)，也很暗，然而不要怕。不怕的人面前才有路。

41、但他終于獨(dú)自坐著了。晴天又來消釋他的皮膚，寒夜又使他結(jié)一層冰，化作不透明的水晶模樣；連續(xù)的晴天又使他成為不知道算什么，而嘴上的胭脂也褪盡了。

42、我給那些因?yàn)樵诮�旁而極響的爆竹聲驚醒，看見豆一般大的黃色的燈火光，接著又聽得畢畢剝剝的鞭炮，是四叔家正在“祝福”了；知道已是五更將近時候。我在蒙朧中，又隱約聽到遠(yuǎn)處的爆竹聲聯(lián)綿不斷，似乎合成一天音響的濃云，夾著團(tuán)團(tuán)飛舞的雪花，擁抱了全市鎮(zhèn)。我在這繁響的擁抱中，也懶散而且舒適，從白天以至初夜的疑慮，全給祝福的空氣一掃而空了，只覺得天地圣眾歆享了牲醴和香煙，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蹣跚，豫備給魯鎮(zhèn)的人們以無限的幸福。

43、殺了“現(xiàn)在”，也便殺了“將來”�！�—將來是子孫的時代。

44、悲劇將人生的有價(jià)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，喜劇將那無價(jià)值的撕破給人看。

45、唯獨(dú)半死半生的茍活，是全盤失措的。因?yàn)樗麙炝松�活的招牌，其�?shí)卻引人死路上去！

46、其實(shí)地上本沒有路，走的人多了，便成了路。

47、娜拉走后怎樣，不是墮落，就是回來。

48、成功是把好的東西包裝給人看，而失敗是把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。于是，你便成了最偉大的毀滅的藝術(shù)。

49、中國人的雖然想了各種茍活的理想鄉(xiāng)，可惜終于沒有實(shí)現(xiàn)。但我卻替他們發(fā)現(xiàn)了，你們大概知道的罷，就是北京的第一監(jiān)獄。這監(jiān)獄在宣武門外的空地里，不怕鄰家的火災(zāi)；每日兩餐，不慮凍餒；起居有定，不會傷生；構(gòu)造堅(jiān)固，不會倒塌；禁卒管，不會再犯；強(qiáng)盜是決不會來搶的。住在里面，何等安全，真是“千金之子坐不垂堂”了。但缺少的就有一件事：自由。

50、愛看書的青年，大可以看看本分以外的書，即課外書……譬如學(xué)理科的，偏看看文學(xué)書，學(xué)文學(xué)的，偏看看科學(xué)書，看看別人在那里研究的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這樣子，對于別人，別事，可以更深的了解。

51、野草，根本不深，花葉不美，然而吸取露，吸取水，吸取陳死人的血和肉，各個奪取它的生存。

52、孩子是可敬佩的，他常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，想到地面下的情形，想到花卉的用處，想到昆蟲的語言；他想飛到天空，他想潛入蟻穴。

53、人類總不會寂寞，因?yàn)樯�命是進(jìn)步的，是天生的。

54、人們對于夜里出來的動物，總不免有些討厭他，大約因?yàn)樗�偏不睡覺，和自己的習(xí)慣不同，而且在昏夜的沉睡或“微行”中，怕他會窺見什么秘密罷。

55、要么在沉默中爆發(fā)，要么在沉默中滅亡。

56、我姑且舉黑灰的手裝作喝干一杯酒，我將在不知道時候的時候獨(dú)自遠(yuǎn)行。

57、讓別人過得舒服些，自己沒有幸福不要緊，看到別人得到幸福，生活也是舒服的。

58、有缺點(diǎn)的戰(zhàn)士終竟是戰(zhàn)士，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。

59、人世間，能與你分享幸福的不是愛人，能分享艱難的，一定是。

60、說話到真人厭惡，比毫無動靜來，還是一種幸福。

61、明言著輕蔑什么人，并不是十足的輕蔑。惟沉默是最高的輕蔑-最高的輕蔑是無言，而且連眼珠也不轉(zhuǎn)過去。

62、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間；他屹立著，洞見一切已改和現(xiàn)有的廢墟和荒墳，記得一切深廣和久遠(yuǎn)的苦痛，正視一切重疊淤積的凝血，深知一切已死，方生，將生和未生。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戲；他將要起來使人類蘇生，或者使人類滅盡，這些造物主的良民們。

63、做奴隸雖然不幸，但并不可怕，因?yàn)橹�道掙扎，畢竟還有掙脫的希望；若是從奴隸生活中尋出美來，贊嘆、陶醉，就是萬劫不復(fù)的奴才了。

64、文人的遭殃，不在生前的被攻擊和被冷落，一瞑之后，言行兩亡，于是無聊之徒，謬托知己，是非蜂起，既以自炫？，又以賣錢，連死尸也成了他們的沽名獲利之具，這倒是值得悲哀的。

65、假使一個人的死亡，只是運(yùn)動神經(jīng)的廢滅，而知覺還在，那就比全死了更可怕。

66、生活太安逸了，工作就會被生活所累。

67、墨寫的謊說，決掩不住血寫的事實(shí)。

68、想到生的樂趣，生固然可以留戀；但想到生的苦趣，無常也不一定是惡客。

69、所謂“雅人”，原不是一天雅到晚的，即使睡的是珠羅帳，吃的是香稻米，但那根本的睡覺和吃飯，和俗人究竟也沒有什么大不同；就是肚子里盤算些掙錢固位之法，自然也不能絕無其事。但他的出眾之處，是在有時又忽然能夠“雅”。倘使揭穿了這謎底，便是所謂“殺風(fēng)景”，也就是俗人，而且?guī)Ю哿搜湃�，使他雅不下去，“未能免俗”了。若無此輩，何至于此呢？所以錯處總歸在俗人這方面。

70、無情未必真豪杰，憐子如何不丈夫。

71、蓋漢興好楚聲，武帝左右親信，如朱買臣等，多以楚辭進(jìn)，而相如獨(dú)變其體，益以瑋奇之意，飾以綺麗之辭，句之短長，亦不拘成法，與當(dāng)時甚不同。

72、不知怎地我們便都笑起來，是互相的嘲弄和悲哀。

73、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(diào)和折中的，譬如你說，這屋子太暗，須在這里開一個窗，大家一定不允許的。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來調(diào)和，愿意開窗了。

74、我很早就希望中國的站出來，對于中國的社會、文明，都毫無忌憚地加以批評。

75、描神畫鬼，毫無對證，本可以�？苛松袼�，所謂‘天馬行空’似的揮寫了，然而他們寫出來的，也不過是三只眼，長頸子，就是在常見的人體上，增加了眼睛一只，增長了頸子二三尺而已。

76、小市民總愛聽人們的丑聞，尤其是有些熟識人的丑聞。

77、真的猛士，敢于面對慘淡的人生，敢于直視淋漓的鮮血，這是怎樣的哀痛者與幸福者？

78、橫眉冷對千夫指，俯首甘為孺子牛。

79、過去的生命已經(jīng)死亡。我對于這死亡有大歡喜，因?yàn)槲医璐酥�道它曾�?jīng)存活。死亡的生命已經(jīng)朽腐。我對于這朽腐有大歡喜，因?yàn)槲医璐酥�道它還非空虛。